进京的日子，很快就定好了。
英子并没有和大家一起来。
她说该看的都看过了，家里也离不开人。
四凤子这些天，正在收拾新租的精品屋，她一趟也不去看，不合适。
再说，拖娘带崽的，也不好经管。
邀请了王秉春，人家说得在家给媳妇儿做饭……
钱亦文带着七个老人，感觉自己像是个夕阳红旅游团的导游一样。
上了车，大家伙儿才知道是卧铺。
这一路上，二大爷一直从关外磨叨到关里……
你听听……
二大爷一边和董长贵、四叔以及英子妈摔着扑克，一边说道：“总共就这一天的工夫，还买个卧铺干啥？一张卧铺的票，买两张硬坐都富余。”
董长贵白了他一眼：“老东西，你侄怕你遭罪，你还不领情！”
二大爷一瞪眼睛：“遭点罪能咋的？你瞅瞅，大半夜的，都精神儿地坐在那儿，有人躺下了吗？这钱不是白花了吗？
“以前在生产队那时候，半夜就起来干活儿，歇气儿的时候，靠在墙上都能睡着。谁念叨说遭罪了?”
“行！我记住了！”董长贵说道，“等一会儿睡觉的时候，我就把你挂墙上……”
“你才挂墙上！”二大爷毫不示弱，“给你们俩全挂墙上！”
钱亦文坐在一边，微笑看着老人们玩三打一、斗嘴。
大半夜了还不睡，不是因为老人们觉轻，而是马上要进京了，亢奋劲儿导致他们根本就没了睡意。
董长贵问钱亦文：“你大爷咋没来呢？你们老钱家这几个老棺材瓤子，就差他了。”
钱亦文笑道：“爸，我让他来了。我大爷说他跑燕京跟咱们赶集似的，啥还没看见过，说啥也不来。”
董长贵说道：“也是。哪像咱们这帮没见过世面的，连淞江省都没出去过。”
牌局散后，老哥几个掏出了从家里带来的酒，就着一些小菜，有滋有味儿地喝了起来。
钱亦文说道：“我给你们买几瓶啤酒吧。”
董长贵说道：“别买那玩意儿，水了巴叽的，干灌大肚，没意思。”
“还死拉贵的……”二大爷补充道。
二大爷和四叔一边喝着酒，一边听董长贵讲着前朝那些和金銮殿有关的旧事儿。
从朱元璋为什么得了天下，到狸猫换太子，再到武则天牝鸡司晨，讲得那叫一个唾沫横飞。
钱亦文心想，这也就是老丈人，要是换成别人，他早就上去理论了。
这都哪儿跟哪儿呀？
除了朱重八的事儿之外，剩下的，可和燕京没一点关系。
这不全是二人转里那点戏词儿吗？
四婶在和临铺一个中年人聊着天。
看得出来，那个干部模样的人，在语言方面，丝毫不输四婶这个老广播。
“大嫂，这一帮人，都是你们一起的呀？”那人问道。
“是啊！都一个公社的。”
“那你们这是做出啥突出贡献了吧？不然，也不能安排你们出来旅游。”
“你寻思着是公家给安排的？”四婶问道。
“不是吗？”
四婶一指钱亦文：“我侄子带我们出来的。”
四婶说完后，回身拍打了二大娘几下，捂嘴笑道：“一帮老干棒子了，还能有啥突出贡献。”
那人坐了起来，瞄了钱亦文一眼，问道：“自费呀？”
钱亦文点了点头。
那人感慨道：“现在，农民的日子，真是好过了……”
钱亦文想，老人们的突出贡献，是有。
可你说的农民的日子……
纪兰凤更加关注实际的问题，没走多远就开始惦记家了。
“老儿子，咱这一走好几天，英子能整了那两孩子吗？”老太太问道。
“妈，有小孟和秀儿在，能帮她经管经管。”
提到了小孟，钱亦文看向二大娘。
二大娘正听着老丈人在那念戏文，并没对他的话上心。
看来，这老太太应该是还不知道他儿子又落单了。
纪兰凤又问道：“咱这一大帮人，你那屋子能住下吗？被褥够吗？”
“妈，我早就让大春儿都准备好了。”钱亦文说道，“这趟来，你们就啥也不用管，就乐乐呵呵地玩儿就行了。”
“中！”老太太答应一声，“反正也出来了，那就啥也不想了……”
出了站，大春儿看着几小袋子粮食，不解地问钱亦文：“钱老板，大老远的，还带粮食干什么？我都准备了。”
钱亦文笑笑说道：“他们怕吃不惯当地的米面。”
其实，这还真跟老人们无关，只是他吃不惯。
前世，走出多远，家乡的粮食，都得跟上。
倒也不是别的地方的粮食就不好，只是单纯的不顺口。
一方水土养一方人，说的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？
进了院子，二大爷围着一棵海棠树转了两圈。
对钱亦文感慨道：“不怪你不让我们穿太厚，这可真是差半拉节气。你瞅瞅那沙棠果树，花都开全了！”
董长贵说道：“这哪是半拉节气？这得差着一个半的节气！咱们那边，背阴坡的雪还没化净呢。”
“这房子盖得可真是怪……”四叔这个半拉瓦匠，进院儿就开始琢磨开了，“这么大个院子，这房子的举架，咋就不整高点呢？”
钱亦文对四叔说道：“四叔，这边的房子就这样。明天咱进皇宫，你看看那些嫔妃住的房子，就知道了。”
董长贵在一旁说道：“那哪能呢！”
钱亦文嘿嘿一笑，也不辩解。
能不能的，明天看一眼，不就知道了吗？
“你这房子，离那金銮殿多远哪？”四叔问道。
“可近啦！”钱亦文顺手一指，“你们看，站在这就能看得见红墙碧瓦了。”
二大爷手搭凉棚，仔细一看：“妈呀！就这么远辖？”
回头冲着董长贵一招手：“老董头子，走，咱们先去看一眼去。”
大春儿赶忙说道：“二大爷，这点儿去，不划算了，看不多大一会儿，咱就得出来了。一样买票，咱早晨去，逛他一整天，多哏儿。”
“啥？”二大爷一皱眉头，“还得买票？”
董长贵在一旁骂道：“你当是你们家炕头呢？想去就去？”
“多少钱哪？”二大爷回头问大春儿。
钱亦文忙抢着说道：“五分钱一张票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