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大爷盯着一地的烟灰，沉默不语。
钱晓红琢磨了一下钱亦文的电话内容，问道：“你和那个岛国人，合作纵深到了一个什么程度？”
钱亦文瞄了一眼二大爷，对钱晓红说道：“三姐，也没啥纵深。就是他在渔圳的展销会上看到了咱们经销的老酒。
“松井当年就驻扎在咱们县城，这酒他常喝，而且这酒还被他们征用了几年。大概是有感情了，所以打算经销，这就一路跟来了，算是谈成了一笔买卖。”
钱晓红又问道：“那我听你提到了设备，具体是什么设备？他想怎么合作？”
一边说，钱晓红一边拿起桌上的名片。
扫了一眼后，略微动容。
钱亦文说道：“他来到我公司后，我带他四处转了转，参观了一下车间。回来坐下后，他就提起了让我做他设备代理商的事儿。
“三姐，他公司做的主要是——”
钱晓红摆摆手，阻止了钱亦文：“不用说他公司的事儿了，松井精密设备，我了解……”
钱亦文好奇问道：“三姐，你和他们也做过生意？”
“没有……”钱晓红摇摇头说道，“我一个搞科研的，做什么生意。”
“那是……”
“松井精密设备，行业全球前十，掌握着很多先进技术……”钱晓红简单介绍描述过后，又重重说道，“而且，是我服务的公司的假想敌！”
“这么厉害？”钱亦文有点惊讶。
钱晓红说道：“嗯！很厉害。这么和你说吧，如果不是靠着点技术上的优势，还有政^治上的压制，现在人家发展到了什么程度，还真不好说……”
这么压制，还这么厉害！看来，人不可貌相啊！小老头儿看来还真是有点能耐。
钱晓红问道：“弟弟，你刚才打电话，是想和谁了解情况？”
一旁，大爷说道：“咱们淞江省报的大记者，知道得多……”
钱晓红拉钱亦文一起坐下说道：“你别问她了。松井精密设备，还没有进入国内市场，你问我吧，我知道得肯定比她多。”
钱亦文心头一喜，说道：“三姐，那你就给我说说吧。”
钱晓红说道：“松井实业，依靠的是那次战事后政府的扶持起的家。当时一家公立的航运公司，以十分之一不到的价格，被政府交到了松井的手里，并且给了很多的优惠政策。
“松井实业，靠着政府的扶持，短短时间，就占据了全岛国近四分之一的航运市场。并且，触角不断向外延伸。”
钱亦文默默听着，在心中勾画着松井精密设备的初始轮廓。
钱晓红接着说道：“在这第一次成功之后，松井实业迅速扩张，现在已经覆盖了很多高端产业。
“人家每个月要是送一斤酒给员工，你的这个产能怕是都不够用……”
见钱亦文一直手托着下巴不出声，钱晓红试探着问道：“弟弟，我这么说，你不高兴啦？”
钱亦文抬头说道：“三姐，我听得入神呢……你接着说。”
钱晓红点了点头。真要是这点气度都没有，你大爷可就白夸你了。
“松井为人严谨，做事雷厉风行，注重实效，是个讲信誉的老商人……”钱晓红接着说道，“但是，行业里也有oldfox之称……”
二大爷插嘴问道：“三闺女，你说那洋文啥意思？”
钱晓红笑着解释道：“二叔，是老狐狸，说他人很狡猾。”
二大爷听了，对钱亦文说道：“听我的，这样的，咱可不跟他玩。别再整你一身臊气！”
钱亦文自顾低头思索，没听见二大爷的话。
“你小子听没听我说话呀？”二大爷一挺身，站了起来，大声说道。
“听着了，听着了……”钱亦文一抬头，莫名其妙地见二大爷急眼了，赶紧搭腔。
接着又小心问道：“二大爷，你刚才说啥了？”
二大爷气得一端膀儿：“我让你别跟这套号儿的来往！”
“啊！这回听着了……”钱亦文安抚着二大爷坐下后，回头对钱晓红说道，“三姐，你接着说。”
钱晓红想了想，问道：“弟弟，你之前和岛国人合作过吗？”
“没有……”
“那你听姐一句……”钱晓红说道，“根据我对他们的了解，你这事儿，做得不对！”
听到这里，二大爷直了直腰，竖起了耳朵。
这话，听着还多少靠点谱，像个留过洋的人说出来的。
“三姐，咋不对了？”钱亦文问道。
“他们做事儿，十分看重效率。你知道吗，人家都是用分秒来计时的。你这一考虑就是一周时间，会给他留下非常不好的印象。所以，他会认为你做事儿不够果敢！”
“三姐，那我现在该怎么办？”
钱晓红说道：“我这次回来，在燕京的时候，上边安排走访了一些企业。我这一看，好设备、好产品，都在国字头的那些企业里，私企里头，拥有高端设备的，凤毛麟角。”
钱亦文抬头看了看钱晓红，心想：怎么说到你身上去了呢？你的事儿我打算单独来说的呀。
“我都看出来的问题，他松井一个想吞掉这个大市场的人，能看不出来吗？”钱晓红说道，“要是我猜得没错的话，他来淞江，还真就是奔着你那点酒来的。
“可当他看到了你的设备以后，对他有所触动，他和我一样，觉得你是一个有超前意识的人，所以突然就萌生了要和你合作的想法……”
钱亦文小声嘀咕了一句：“就因为我上了一套西德的设备？”
“这不仅仅是一套设备！”钱晓红略有些激动，“你知道吗？这就像是在一片废土中发现了一粒发芽的种子！
“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到要上这些进口设备的，就为了生产点药酒？但这一举动，却是足够打动松井的。这让他看到了希望……”
钱亦文说道：“三姐，居安思危嘛。我总觉得，落后于别人，是落后；和别人走一齐，也是落后。所以，我得比别人早走几步。”
“好！”钱晓红接着说道，“那我现在和你说，你哪里做得不对！”
一屋子人，都屏住了呼吸。
连刚刚走进来的、正要冲二大爷发火的二大娘，都忍了下来。
一边拿围裙擦着手，一边靠在门框上听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