亲眼见证一件可能价值千万的古董就这么变成了一地碎片，台的人在这一声惊呼后，都陷入了短暂的沉寂。
不管台上还是台下，所有人静默无声，齐齐看向了地上的那堆碎瓷片，就是那位地位尊贵的副市长，都欠了欠身，稍稍伸长了脖子。
这些人的目光，有戏谑，有兴奋，也有惋惜，但更多的却是想知道结果的迫切。
“砸了！真砸了~”
台下某处，有人双眼直勾勾的看着，语气透着惊疑。
“我也没想到，这玩真的啊。”
“想不来真的都难，话都放出来了，总不能当着大家面反悔吧。”
“反悔？不可能的！我有个亲戚的朋友就是在这古玩城工作的，他说砸瓶之前，两家店就签了对赌协议，不砸就是违约。违约金据说好几千万。”
低低的议论声里，一个老学究打扮的老人，眼里带着怒火，重重一哼，插嘴道：“胡闹！这要是真品，岂不是毁了一件珍贵古董！要我说，这些人都是民族的罪人！官方就该提前制止这种荒唐行为！”
他的话占着大义，周围不少人都是暗暗点头，却也有人反驳。
“老爷子，话不能这么说！咱们国家法律可是规定了，居民财产神圣不可侵犯。东西是人家的，人家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。
别说砸了，碾成灰，扬了，也不关你的事。您老何必背后给人扣这么大帽子。”
老爷子瞪着说话的年轻人，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呵斥：“哼！你懂什么，就是因为有这种自私任性的人，咱们的国宝才会越来越少。今天砸一件，明天砸一件，还有什么能传给子孙后代！”
年轻人最烦的就是这种说教，当即冷笑道：“我是不懂，你懂！你要真那么懂，刚刚怎么不去阻止，这时候倒是说起风凉话了。”
“你!”
眼看两人有吵起来的架势，年轻人的朋友当即拍了拍他后背，示意他少说两句，同时看向老人，劝道：“老爷子，你说的对。不过，前提得是那瓶子是正品，对不？这结果不是还没公布，万一就是个高仿，那砸了也就砸了对不？”
他的话立刻引起大家的共鸣，仗着＜人多势众＞，台下立刻有人喊道：
“对啊！不是说有暗记嘛！快找啊！”
“就是，磨蹭什么！到底真的还是假的？”
“主持人！发什么呆啊！”
主持人被这么一提醒，立刻反应过来，当即拿着话筒走到林轩和朱涛身边，开口道：“二位，你们谁来？”
“这种事情当然交给朱老板，要是我插手，我怕他说我作弊。”
林轩说着，平举双手，示意自己双手空空，同时连退两步，尽量远离地上的瓷片。
朱涛一双眼睛，其实早就瞄向了地上的瓷片，这会儿更是不客气，直接蹲下身，细细查找。
台下，黄斌的一双眼睛，紧紧的盯着朱涛，就在刚刚，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。
那就是，自己能以假乱真设计对方，对方会不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，同样以假乱真来设计他？
这念头一起，他就想出声阻止，却还是慢了一步。眼下只能希望，这只是他的胡思乱想。
只是亲眼看到朱涛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，他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了下去。
“没有！怎么没有呢！”
就这么会儿功夫，朱涛额头已经冒起一片细密的汗水，不知道的还当他是太阳底下晒的，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，那丫是急的！
因为瓶子够大，这一摔，碎成了大大小小十多片。但他早就知道那暗记就在瓶腹位置，只要检查腹部的瓷片就行，所以想找到本应是分分钟的事情才对。
但他把所有那个位置的碎片都看了一遍，全是白花花的釉面，哪有什么暗记。
想到找不到暗记的后果，朱涛也顾不得体面了，为了更方便，当即双膝跪地，这下不单单是瓶腹部的瓷片，瓶口的，瓶底的他都没放过。
只是越找，心越凉，越找人越慌，那副癫样，看着居然有那么点可怜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，不管台上的嘉宾还是台下的观众其实都猜到了结果。
男主持看着好好的一个社会精英，这会儿毫无形象的四肢着地，双目无神的样子，也是心有不忍。
他小心的上前，拿着话筒的手背到身后，轻轻拍了拍朱涛肩膀，小声提醒道：
“朱先生，朱先生~”
朱涛猛一抬头，那脸色，吓了男主持一跳，但他还是指了指朱涛的手道：“朱先生，要不要替你包扎下。”
朱涛低头，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，自己的手被瓷片划破，这会儿一手的殷弘之色，有的甚至都沾到了瓷片上。
“不用。”
朱涛这时候哪还顾得上这点伤。
“那您这边有结果了吗？”
这话男主持是对着话筒问的，作为主持，他总得给场上场下的人一个交待。
承认没有暗记，朱涛可不敢，他小心的看向台下自己表哥。
黄斌的脸色也不比他好多少，明明是日头最好的时候，脸上却似乎能结冰一般。但他也知道，由着朱涛像是条狗一样趴在那，只能是更丢人的结果。
想到这儿，他才无奈开口道：“看我干什么，照实说就行。”
他的声音不大，但因为就站舞台侧面最前排，离的近，所以刚好够朱涛听到。
得到了明确的指示，朱涛面色纠结凄苦，嘴唇翕动间，弱弱吐出几字：“没，没有内印。”说完这话，他就像被抽走了骨头，一屁股坐在当场。
这声音低的跟蚊子叫也差不太多了，但奈何，如今科技发达，林轩找的活动策划公司也足够靠谱，用的设备足够高端。
这话通过主持人递到他嘴边的话筒，登时传进了所有人耳中，又是激起了一片哗然。
“没有！他说没有内印。”
有人指着台上的朱涛喊了起来。
身边一人却是瞪了他一眼：“没有就没有，你高兴什么！”
“就是！既然没有，那说明砸的是真古董。”
“对啊！唉，糟蹋了这么好的东西。”
台上的林轩这时候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，他的视线也朝着舞台侧面工作人员的区域一扫，很快就在最前头找到了齐鸣。
两人视线交汇，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喜色。
齐鸣抬起左手腕，右手食指朝着手腕上的手表指了指。
林轩会意，走上前，看都没看丧家之犬一样的朱涛，在跟主持人打过招呼后，拿起了话筒。
“各位，耳听为虚，眼见为实。虽然代价大了点，想来今天这一幕，能够证明我们麒麟堂的清白了吧？”
台下的众人很给面子的用掌声，回应了林轩的问题。
林轩等掌声弱了几分，才再次开口：“在此还是要跟大家道个歉，让大家在太阳底下，看了场闹剧。
后续的赔偿等事，活动结束后，我们会跟新红古玩店私下交接，就不浪费大家时间了。
既然今天到场的朋友，更多的都是冲着成化斗彩天字罐来的，那接下来还是把重点放在这上，想来有不少人都等不及了。”
“对啊，林帅哥，上头4个，到底哪个天字罐是真的？”
台下有人大声插嘴询问。
“这个问题好。”
林轩接过话茬，唇角带起抹晦涩笑意，顿了顿，卖了卖关子，挑起了不少人兴趣后，才回答道：“这四个天字罐，都是真的！”
“哗！”
这话有点语不惊人死不休，下头的动静，比刚刚都要大。
嘉宾席上，魔都博物馆的魏馆长，偏过头，笑盈盈的看向身侧的杨朝明，小声道：“老杨，小林这玩笑可开的有点大啊。
这话说出去，过会儿可不好收场啊。”
“呵呵，你啊，就别操那份心了。看着就行。”
杨朝明淡淡回了一句。这几个天字罐，他自然是早就亲自上手鉴定过，来历也从齐鸣那听过，所以一点不慌。
回想起自己亲眼见到这等重宝时，差点没绷住的样子。他就越发期待后头自己这老友该是什么反应了，想来一定很有趣。
台下也是质疑声，一浪接过一浪。
毕竟刚刚主持人可是介绍了的，全世界就11件，你这回一次性拿出4件，还声称件件精品，这不是闹嘛！说出去谁信啊。
但台上的林轩却完全没被这质疑声影响到，神态自然，等下头的舆论发酵了一会儿。他才再次拿起话筒。
大家伙儿还当他是要解释，却听他道：
“想来大家这会儿心里有很多疑问。这些问题，稍后会由杨老师，替诸位解答，东西的真假和来历也由他向大家解释。
现在，咱们还是请3位嘉宾，来揭开这些天字罐的庐山真面目。”
说完，林轩很自觉得走向最里侧的一个展柜边站定。
嘉宾席上三人，见状也纷纷起身，一通谦让后，还是那位副市长站到了舞台最中间，C位的展柜边，一手抓住了盖着的绸布一角。
男主持人见他们都做好了准备，才数起了一二三。
三字落下，盖着展柜的四块绸布被齐齐拉下，露出了里头四只大小相似，却画片不一的斗彩天字罐。
场上几人，林轩和杨朝明这对父子，早就见过，所以表情如常。
王副市长只是过来露个脸，刷刷存在，毕竟文教这块归他管，魔都地界发现国宝，也算他的功绩，所以表现也很正常。
但魏馆长就不淡定了，绸布揭开瞬间，他的眼睛就再不舍挪开半分。他本身就是考古出身，可以说跟古玩打了一辈子交道。
再加上他魔都博物馆馆长的地位摆在那，借着身份的便利，就算是故宫里的那件天字罐，他都亲自上手过。
可以说，在场他才是最有资格，最有权威判断这些天字罐真假的人。
而他负责揭幕的，恰巧是那个破损，但却是真品的天字罐。哪怕隔着玻璃，见到它的瞬间，魏馆长还是凭着直觉断定这就是真的！
直觉，听着很不靠谱。
但把这个词换成＜熟能生巧＞就更好懂，道理是一个道理，对他们这些跟古董文物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来说，直觉比所谓的证据更加重要。
很快，魏馆长心里冒起了一个念头，这件是真的，那另外几件呢？
这么想着，他扭过头看向身侧，这么一看他才发现，整个舞台就剩他和杨朝明了。
原来，刚刚揭幕结束，主持人便请嘉宾退场，只留下杨朝明，让他给台下众人讲解。而魏馆长因为震惊，早就神驰物外，哪听进去。
这么一愣神的功夫，他就跟木头一样，愣在了这儿。
“老魏，怎么？你这是要跟我一块儿替大家说说？”
杨朝明见到老友这表情，心下大喜，更是趁着这机会，开起了玩笑。
在数百号人面前发愣，饶是魏馆长见惯了各种场面，一时间也是大囧，瞪了杨朝明一眼后，才强自镇定的道：
“呵呵，没有。我只是没想到，有生之年，还真能见到第１２件成化斗彩天字罐，所以有点走神了。”
他这话一出，像是往平静的湖里砸下了一颗石头。
魔都博物馆馆长，亲口证实，刚刚还质疑真假的人立马就闭了嘴。
魏馆长这会儿可没心情关心台下是什么反应，他用这话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后，便丢下句＜舞台交给杨老师＞便步履匆忙的走下了台，连嘉宾席都没回。
一到台下，他的目光便四下逡巡，却没有看到那两道年轻的身影。
魏馆长直接拉过了一个工作人员，焦急问道：“林轩呢？齐鸣呢？”
那个工作人员是活动策划公司的，压根不认识两人，所以被问起后，眼神里全是茫然。都不用他开口，魏馆长就读懂了他眼里的意思。
他赶紧换了个问法：“刚刚台上的年轻人去了哪儿？”
这回工作人员有了反应：“哦～他啊。去了后台了，之前那个在台上学狗爬的也过去了。还有~”
魏馆长不等他说完，直奔那间会议室。
早上还略显拥挤的会议室里，这会儿就5个人，略显空荡。
这次，黄斌不再隐身幕后，直接站到了台前，那位刚刚丢人丢到家的朱经理，则像是个被糟蹋了的小姑娘，期期艾艾的站在他身后。
黄斌这会儿的脸色自然不好，一双几欲喷火的眼睛紧紧盯着齐鸣，双方对视良久，他才幽幽开口道。
“齐老板，刚刚砸碎的那些瓷片呢？”
黄斌也不傻，这会儿也猜出了齐鸣用的手段，无非就是照着他那件，又做了件一模一样的，从结果反推，这办法不难猜到。
眼下，他能想到翻盘的办法，就是先拿到那些瓷片。哪怕仿的再像，新瓷和老瓷的断口是不一样的，行家很好辨认。
而他能想到的，齐鸣自然也想到了，又怎么可能把这么大的破绽送给他。所以面对这问题，他很淡定的回答了两个字：“丢了。”
“丢了！”
黄斌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分贝，这说法鬼都不信。
“对，丢了。都碎成那样了，不丢难道拿回家过年？”
黄斌这会儿是真想一巴掌扇歪面前青年的嘴，但看了看站在齐鸣身后，气质彪悍的小龙，只能压下这股冲动。
他以退为进，道：“齐老板，这局我们认栽，愿意按照合约，赔偿你们损失。不过，按照规矩，砸坏的那些，是不是该还给我们？”
“有这规矩吗？”
齐鸣看向一边林轩，用这种提问的方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。
林轩很配合的摇了摇头：“我没听说过，我只知道，合同上没有这一条。”
齐鸣转过头，再次看向黄斌：“黄老板，你看我朋友也没听说过。不过，你们没找到那所谓的暗记，就得赔偿倒是白纸黑字写着的。
外头包括王市长在内，也都见证了的，你们是现在履行，还是回头咱们再打场官司？”
说这话的时候，齐鸣紧紧盯着朱涛抱着的银色小箱子。
刚刚林轩在上头表演的时候，齐鸣闲来无事，已经登录网站查了下这件乾隆朝的＜斗彩苍龙教子图夔龙耳抱月瓶＞。
就在去年，有件类似图案，也是乾隆朝的抱月瓶，在香港上的拍，成交价1.08亿港元。
那件51公分高，号称乾隆朝最大的斗彩抱月瓶。面前这件，个头小了10多公分，但成交价怎么都不会低了。
至于真假，齐鸣更是用望气术早早看过。
黄斌哪看不出齐鸣眼神里的贪婪，言语之间更是确定，想拿回那些瓷片再求证的想法肯定是会泡汤。
此刻，他面前就两条路，就此认栽赔上东西走人。亦或者是拖着不给，胡搅蛮缠，最后闹上法庭，不过有合约为证，又有那么多认证，上了法庭大概率也是输，无非是恶心齐鸣一把。
就在这两个念头不断纠缠，天人交战时，房门被一把推开。
进来的自然是魏馆长。
魏馆长看了看房间里泾渭分明的几人，狐疑道：“你们这是？”
齐鸣也没想到他会这时候出现，但他反应快，率先开口：“魏叔，我们这在商量赔偿呢~不过黄老板似乎还有别的想法，不是很想履约。”
魏馆长皱起眉头，看向了黄斌：“有这事儿？黄先生是还有什么问题？正好王市长还没走，要不让他来帮着调解下？”